第27章7、走着瞧吧!
那一日,小娃娃是哭着被抱出去的。
脉象不知道瞧得如何,人倒是哭的抽抽噎噎,一把鼻涕一把泪,委屈的不行,让旁人看了觉得不像是进去探病的,却像是受了欺负一样。
凤倾也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。
“怎么了?”
他将自家哭到稀里哗啦的小徒弟拎回去,丢在椅子上,拧了热帕子替他擦脸,纳闷道:“你哭什么?霍之翊欺负你了?”
“没……没有。”
小蕴哭的差不多了,一张灰扑扑的脸蛋被凤倾用热帕子擦拭干净,露出原本白白nen嫩的脸颊,眼睛哭的有些肿,鼻头也红通通的,他张开双臂,一把抱住凤倾,小声嘟囔:“我也不知道,师父,我就是觉得……好难过啊!”
凤倾一愣,回抱住他,拍了拍怀里的小身子,轻声问道:“为何难过?”
“不知道……就是看到王爷现在的样子,就觉得难过。”
小蕴将脑袋埋在凤倾怀里,吸了吸鼻子,瓮声瓮气的开口:“说不清楚,可是比离开咱们谷里,到京都来的时候还要难过。”
凤倾默了默,低低叹了口气,抚了抚小家伙的脑袋,“嗯,我明白的。”
这孩子年纪还小,被自己护在羽翼下久了,不曾经历过人世上的生老病死,自然……会难过。
“师父,”小蕴仰起脑袋,眼睫上还挂着泪珠,“你……真的没有办法让王爷醒过来吗?”
凤倾松开他,微微俯身,神色认真而肯定:“没有,一切都要看天命,王爷的身子……早已经千疮百孔了,我曾封他奇经八脉,想着以这种方式能让他多安稳一段时间,可他为了救人……根本不要命,唉……”
那个人的性子委实叫人捉摸不透,若说要命,平时又常常做些不要命的事,可若是说不要命,偏偏求生欲望极强,危难之际也不曾萌生过死志。
“我不信!”
小蕴咬了咬嘴唇,一把推开凤倾,跳下圈椅,后退了几步,“师父分明是有法子的!师父知道法子……为什么不用!”
凤倾错愕,“你在说什么?”
小蕴鼓足了勇气,“我在师父的手扎上看过,若以药人骨血,喂百毒,尝百草,后抽其骨血,当可救垂死之人,有奇效……”
“闭嘴!”
凤倾脸色蓦然变了。
手扎……是了,手扎在离京之后,他就给了小蕴,毕竟上回去萨图尔,没人敢保证自己一定活着,所以……那本记载了他生平心血的手扎,自然是给了小蕴。
“为什么闭嘴?师父为什么不敢说?”一向乖巧听话的小蕴这次却不依不挠起来,“分明还有这一个法子,师父为何不试一试?无论成不成,总归要试上一试才知道的。”
凤倾不可思议的盯着自己的小徒弟,“我为什么时候教过你这样的法子?养制药人此举本就有违天道,更何况,你说的这个法子分明是以命换命,王爷如果此刻醒着,也绝对不会同意。”
“医者一道,当以济世救人为己任,天下之中,芸芸众生皆应平等待之,小蕴,人命无贵贱,绝不可因一
己私欲,走了邪道!”
字字诛心。
小蕴听着,禁不住委屈,他虽然年纪小,也知道医者仁心,不得违背祖训的道理,可如果一个人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救不了,那何以救天下人?
“师父就不能试试吗?”小少年低下头来,一脸失落,“如果……真的碰到合适的人,对方又愿意呢?如果……”
“没有如果,”凤倾打断他,轻笑了一声,“小蕴,你要相信王爷,总有一天,他会醒过来的。”
他们都要相信他。
小蕴咬了咬唇,见自家师尊伸手过来,好似要摸自己的头,下意识便退后几步,飞快躲开。
“我知道了,师父。”
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。
凤倾望着小家伙的背影,神色复杂,既没有追出去,也没有开口唤住他。
罢了,总归得给这小家伙上一课的。
另一边,霍之翊奉诏入宫。
他跪在寝殿外头,等着昭帝召见。
“哎!霍大人呦!你说说你,这几年没少得万岁爷的恩宠,这一次怎的……怎的私自丢下宫里头的差事,跟着夙王跑到北边边境去,这又是何苦呢?”
贴身侍奉的大太监站在门口,苦口婆心的劝着:“万岁爷只是生您的气呢!等待会儿啊——万岁传召您进去,您就好好认个错,保证下回别再犯,只要万岁爷气消了,这事也就算过去了。”
霍之翊沉默了一阵,心知他去好意,便顺着这话点了点头,模样十分乖巧,“谢过大公提醒,我省得的。”
面上一派纯良无害,心里头却是翻江倒海,杀气好不容易才压下来,不是怕帝王薨致使天下乱,而是……怕阿衍不高兴。
霍之翊非常清楚,阿衍肯应昭帝,并不仅仅是为天下苍生的缘故,他与昭帝……是有情分在的。
有些东西,不能往深里想,否则永远是意难平。
霍之翊垂着头,跪在冰凉的汉白玉长街上,入夜天凉,寒气顺着膝骨一点点渗进去,他本懒得搭理,但思及回府之后还要贴身照料那人,这才运功驱了寒气。
重活一世,若倚着他来讲,恨不得把老皇帝剥皮抽筋,挫骨扬灰,可真正到了跟前,还是得一步步的……按着计划走。
老皇帝必须死,但不能是他来动手,也不能跟他有关,他可不想在那个人心里头留个疙瘩。
哼……不是有情分吗?他可不会亲手去毁了这情分,可他霍氏一族上下险些遭遇灭族之祸,这个仇,也不能不报。
两厢之下,总归是要有个终了的。
“霍大人,让您久等了,万岁爷在里头等着您呢!请您跟老奴来吧!”
宫深重重,霍之翊起身,揉了揉僵硬的膝头,抬步时略有些踉跄。
算了,不用再忍太久了,总归毒也解了,他如今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受制于老皇帝了。
走着瞧吧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