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3章9、最后一回
封衍失笑，勾了勾唇，“咳……咳咳……你问题这么多，到底要我先说哪一个好？”
正在这时，马车缓缓停到夙王府门口。
霍之翊将这人扶起来些，替他裹好披风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，奶凶奶凶的哼了一声，“你别打岔，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回答，挨着来，又不着急，咱们有的是时间。”
男人闷哼一声，借着这家伙的搀扶起身，外头有人掀开马车车帘子，他下了马车，抬眼看了看天，长长叹了一声，语调沉沉，“没有时间了。”
霍小爷诧异：“什么意思……”
“我很快就得出发了，”封衍低低解释，面色苍白，神情却是极为坚定，“那边的事情有些紧急，不能拖得太久，否则不可控的因素就会越来越多。”
霍之翊如遭雷击，整个人都呆住了，“你当真……你当真是要去的！”
男人垂眸，温和的摸了摸他的脑袋，旋即拂开左右搀扶，慢慢抬步，往府里头走去。
入宫的画面一点点在脑海里浮出来，昭帝的话也依旧响在耳边。
“那个地方，你是再熟悉不过的，也许你说的不错，江山代有才人出，要朕指派别人，是有，可他们去，都不是万无一失。”
空洞的宫室里，昔日叱咤风云的帝王如今已然垂暮，苍老而孱弱，可外敌威胁之际，他的眼神里重又透出当初的万丈豪情。
仿佛回到了满腹凌云壮志的青年时刻。
“你也知道如今的王朝是什么样子的，内忧外患，朝廷里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啊——都盼着朕死呢！可朕目前还活着，朕但凡活一天，他们就不敢真的犯上作乱，所以内里，朕还能撑着。”
“可是朕到底年纪大了，外面的事鞭长莫及，有心无力，原本朕见你属意太子，便拿他当储君培养，只可惜他野心太大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，不论正道邪道，长此以往，他若为君，必然会将整个王朝带向毁灭之中。”
苍老的帝王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来，吃力的探向沉默的男人，心知他的动摇，“来，小衍，你都忘了咱们在一起的时候……那些并肩作战的岁月吗？你都忘了当初的理想抱负是什么了吗？你都忘了……有多少人誓死守住疆场，守护边疆的黎民百姓，用自己的命来阻挡敌人，这样……咳……只是因为这样，边疆才有了这么多年的太平时光，小衍啊——你就忍心看着他们曾经付出的血和泪，都化作泡影吗？”
那只手在半空颤抖着，动作十分吃力，却始终不肯放下来，非常明显，它在等待着什么。
男人垂眼，盯着那只手看了许久，一颗心慢慢软了。
他们曾经在战场上的时候，每一次出兵，每一次深入险境，他们这些人……都会像这样一般，手掌相叠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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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朕知道你在怪朕，怪朕这些年里不理朝事，不听忠言，残害臣子，耽于享乐，可事到如今，也不是你怪朕就能解决的，时间不能倒流，已经过去的事情，大家都无力改变，可我们能做的，是扭转未来，不再留下任何遗憾。”
封衍闭了
闭眼，无力的勾了勾唇，慢慢上前，伸手，握住昭帝的掌心。
像很多年前那样，用力的握住，许下无言的承诺。
“好。”
他只开口，说了这么一个字。
昭帝顿时笑起来。
这便是答应了，边疆战事，是他们过往战斗过的地方，封衍再熟悉不过了，只要有他在，只要他答应了，那么这件事情……就无需再担心了。
昭帝非常清楚这个人的本事，若非他功勋卓著，自己这些年里也不可能这般忌惮他，他分明……是有帝王之材的。
至于帝王之志这种东西，从前没有，以后未必没有，昭帝是想着，还得多加提防才是，因而这些年里才对封衍明里暗里的打压，实际上……昭帝也不想这样。
朝廷这些年里的衰败让他愈发惶恐，屁股底下的这个位子尚未坐过瘾，便出现了诸多潜在与他抢的，他岂能不恐慌？
可现下到了迟暮之际，曾经做过的那些事便显得如此可笑，昭帝昏昏沉沉间，掌心失了温度，他眯着眼，努力去找寻那个男人。
却只捕捉到了一抹背影。
清瘦而颀长的身形，脊背挺得笔直，一如十几载前，坚韧而沉稳，一步一步，走出去。
从前也去这般坚定的脚步，可不同的是……他离自己已经远了。
昭帝自嘲的笑起来，恍恍惚惚的想起那个人还是青年的时候，看自己的眼神……可不是如今这般的死寂的，而是……燃着光，亮的熠熠生辉，让人根本忍不住别开眼去，不敢直视。
太……亮了。
昭帝从前就觉得那眼神太亮了，太过热烈，太过灼烫，但经年之后的如今，他却是有些怀念那样的眼神了，只因这么多年过去，他再也未曾见过。
时过境迁，他们早都不是当年的人了。
封衍不知道的是，他离开之后，大太监躬身入内伺候，问了一句，“万岁爷，可是成了？”
“成了，”昭帝歪着身子咳了几声，脱力一般，疲惫极了，“朕知道这个法子对他有用，这么多年过去，他虽然退隐幕后，不理朝事，可心思一直放在江山社稷上，兴许朕不该疑他，倚着他的心肠……决计做不成帝王，也掌不了权位。”
大太监顿了顿，小心的附和：“哎——那说明夙王没有不臣之心，是好事，万岁爷该高兴才对。”
“是吗——为帝者，当废七情六欲，对任何人，都不能心软，”老皇帝摇了摇头，扯着嘴角笑了笑，“封衍这个人啊——看似最是绝情寡性，可实际上，是个最重情义的，朕考验了他很多次，每一次……他都没叫朕失望过，这是最后一回了，只要他能活着回来，朕……就放过他，彻彻底底的放过他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