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1章6、阿衍,不要想
封衍蹙眉,大半个身子都已经被压麻了,知觉甚微,只偏了偏头,望向地上。
只见霍小狗迷迷糊糊的揉着脑袋爬起来,坐在地上,“怎么回事呀……我怎么又掉下来了?”
唔……他记得自己是窝在男人怀里睡着的,怎么一觉醒来,又是在地上?
他甩了甩晕乎乎的脑袋,抬头左顾右盼。
藤椅上,男人半支着额头,目光如炬的盯着他。
“咦?你怎么在那?”霍小爷不大明白,刚刚睡醒,思维还有些迟缓,歪了歪头,恍然大悟,“我……我想起来了,我是不是在你身上睡了一觉?”
这一觉睡得虽然不长,但极其舒坦,酒意散的也差不多了他爬起来,凑到藤椅旁边。
“阿衍阿衍,你怎么了?”
男人闭了闭眼,强忍着身子上酥酥麻麻的疼痒,轻嗤了一声,“你太沉了。”
霍小爷立刻就明白了,赶紧狗腿的绕到男人腿边,将垂落的毯子拢了拢边角,顺便探进狗爪子去给他揉捏着肌肉。
从小腿根部开始,一路往上揉捏,男人身子僵直的很,一个多时辰没动地方,又被这么重的一只大家伙压了个严实,委实难受的紧。
“嘶……”封衍低低抽了口气,半撑起身子,忍着不适,也自己动手,捏了捏手臂到肩头,而后皱着眉头,目光掠过狗腿的霍小爷,冷哼了一声。
“霍大人海量啊!”
喝的醉醺醺的,跟只死狗一样,男人一脸嫌弃,捏着被压麻的半边臂膀,斜斜扫过去,瞳孔里浮着微光,“浪费佳酿!”
“我……”
霍小爷被噎了个结结实实,大脸就立刻耷拉下来,瞧上去委委屈屈的。
这人身上筋脉确实都僵住了,是自己的缘故,他瘪了瘪嘴,一边替他揉着肌肉关节,一边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,“对……对不起啊!阿衍。”
觉得手下的肌肉开始重新变得柔软,霍之翊才松了口气,小心翼翼的站起身,扶着那人上半身坐起来。
“感觉怎么样?”
他十分体贴的探手过去,揉捏男人后背。
“嗯……”
男人疼的蹙眉,好看的脸孔苍白如雪,却并没有痛呼出声,强忍着沉默了一阵子,直到身上尖锐的疼痛散去,只剩闷闷的钝痛感,这才泄了口气,开口低哑:“扶我起来活动一下。”
麻痛感散去的之后,腿脚沉沉的无力感就浮出来,这令封衍有些烦躁。
他一贯最是讨厌这种感觉,失去对身体的控制支配权,总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空寂感,回到事事要依赖于旁人的感觉。
“还是先缓一缓吧!”
霍之翊敏锐的瞧出他眼神里不大对劲,心念一转,便明了这个人在想些什么,赶紧凑过脑袋去,蹭了蹭他的脸颊,奶声奶气的撒娇,“我抱你去榻上躺一会儿,好不好?”
男人心里头正窝着一股子火,开口就要拒绝,可霍小爷抢先一步,“吧唧”一口,亲在男人唇畔,一张大脸挂着暖融融的笑,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,“好不好嘛!”
明晃晃的撒娇卖萌,活像一只摇着尾巴的小蠢狗,正在拼了命的讨主人欢心。
也不知道怎么了,封衍闻言,盯着这家伙脸上因睡觉而压出的印子,耳侧萦绕着这家伙软乎乎的语气,心里头的怒意顿时散了。
就这样败退下来。
“嗯。”
男人放心的阖眼,算是默认了。
霍之翊……霍之翊不是旁人。
这么多年下来,他总是反反复复的在跟这幅破败的身子较劲,来来回回的折腾,到最后也不知道谁赢谁输,大抵亦或是算两败俱伤了。
他不想对命运低头,不想囿于这副残破躯壳里,眼睁睁瞧着它一步步衰败下去,直至死亡。
那种无力掌控自己,无力去做些什么的感觉实在太过于糟糕,封衍相当的不习惯。
因而每一次这副身子闹腾起来的时候,他总是怀着一种赌气的心思,任凭它自己折腾,想要瞧瞧它到底能破败到什么程度。
脑中浮出诸多想法,心绪交缠,在胸口凝成一股子莫名的情绪,交织相合,男人气息渐渐粗重起来,紊乱无章。
就在这时,一道清脆的声音穿破乌云,一字一顿地传下来:“别瞎想。”
声音带一点撒娇的意味,更多的却是安抚,青年开口的语调平和而柔软,“阿衍,不要想。”
“不要想其他,也不要去想从前的事,我们以后的路还长,不论如何,都是要往前看的,相信我,一切都会好起来的。”
“山河安定,百姓安居,这天下呀——终究会如你所愿。”
男人眼睫微颤,泄出几分薄凉,霍之翊的话他听的清清楚楚,一个字也没有漏掉。
那家伙难得正经一回,倒是像那么回事儿。
不过……霍之翊居然能够真正的明白自己,这一点,封衍委实是没有想过的。
那个家伙……那个家伙明明蠢钝如猪,可眼光倒是独特而犀利,很多事情都看得明明白白,不糊涂,是非也分明,只可惜……生在那样的家族里,才不得不负起祖先留下来的责任,进这皇城里头来,沾染世俗,沾染血腥,沾染性命。
“小翊。”
脆弱的脊背触及柔软的床榻,男人还是疼的一个激灵,身子僵了僵,张开眼睛。
他生的模样好看,连眼角泛起的纹路都精致的不得了,肤色如雪,鼻骨高挺,仔细靠近来看,大抵是因为人瘦,颧骨才稍稍显得突兀了一些,却仍旧是好看的。
“是不是疼的厉害?”
眼看着这人额前沁出汗渍,霍之翊心疼的不行,直接脱了外袍爬上床榻,让这人倚着自己,一点点给他捂着揉着腰背,尤其是腰椎旧伤的地方。
“还……好。”
男人惯常是能忍的,开口气息不稳,断断续续的,目光不经意间掠向窗外,划过一抹怅然。
“大抵是……又要起雨了。”
春夏交接的时节,雨水难免会多一些,可这对于封衍来说,便又是三天两头的难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