补习班的教室里，每个同学都端端正正地坐着，连气儿都喘得很轻。寂静，落针可闻的寂静。那一股股怪味，仿佛也被凝重的气氛冻结了，不再冒出。
孙大鹏和宫洁并排站在讲台上。孙大鹏咳了咳嗓子，讲起话来：“同学们，补习班开学后的第一次考试，在今天上午全部结束了！我在此向各位取得好成绩的同学表示祝贺！
“同时，我也希望成绩靠后的同学，不要灰心丧气，要在学习中，朝着成绩好的同学看齐，拿出更多的努力来，直起直追，争取在下一次考试中，超越他们！
“同学们，我今天来，想特别表扬一位同学！这位同学，大家也许并不陌生，他就是缺考了政治、但还是荣获资格考第二名的赵海同学！
“赵海同学取得资格考的好成绩后，没有骄傲自满，没有固步自封，他通过更加刻苦的努力，通过孜孜不倦的继续学习，在此次摸底考试中，又取得了总分和所有课目的第一名！
“无须讳言，赵海同学在过去的那些年中，曾经是一个不求上进，经常在考试中交白卷的差生。
“可赵海同学毕业后，在农村这个广阔的天地里，提高了自己的思想觉悟，改造了自己的世界观！
“赵海同学彻底地变了，不但变成了一个见义勇为，敢于同坏人坏事作斗争的少年英雄，而且，他还知耻而后进，珍惜时光，自觉地复习起功课来！
“赵海同学的努力，得到了回报！他在上千名考生中脱颖而出，以资格考第二名的优异成绩，如愿以偿地考入了我们只有六十人的高考补习班！
“赵海同学的经历，说明了一个道理，人，只要树立起正确的世界观，只要肯努力，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，就没有创造不出的奇迹！
“赵海同学的成功，也向我们再次印证了一句俗语——浪子回头金不换！赵海同学用他的实际行动，向我们证明，只有不努力的人，没有天生落后的人！
“同学们，你们能与赵海同学这样一个优秀的少年同窗共读，是你们的幸运！我希望，他的精神，可以激励你们，他的成功，可以启发你们！
“同学们，我还希望，你们要以赵海同学为榜样，努力学习，团结友爱，互学赶帮，争取在十八年来的第一次高考中，考出好成绩，为父母和学校争光，为自己争气！”
孙大鹏校长目光炯炯，有些佝偻的腰也挺直了，他的一番煽情演讲，使得那些往届的学哥学姐们首先拍起了巴掌。
“啪——啪啪啪啪——”随后，小赵海的那些同级同学，也跟着拍起了巴掌。
虽然觉着不可思议，可大多数同学，到了此时，终于还是认可了赵海的成绩。
钱金宝和孙军的脸色，变得特别难看，他们跟随着大家拍巴掌的时候，还不忘朝赵海那边，恶狠狠地看上几眼。
孙大鹏校长讲完了话，没有立即离开，而是站在讲台上，静静地瞅着宫洁。
赵海看到，经过几十秒钟的冷场，一直垂头看着脚尖的宫洁，缓缓地抬起头来，她朝前跨了一步，眼睛扫了一下整个教室。
稍后，赵海便听到宫洁说：“我祝贺赵海同学获得了本次摸底考试的第一名。同时，我也为昨天的言行向赵海同学道歉。”
“轰——”教室里，立即响起了一片嗡嗡声！
赵海的耳朵灵敏，他听到，有许多同学在低声惊呼——
“啊——宫老师向赵海道歉？”
“老师向学生道歉？还是在课堂上，守着所有同学和校长？！”
“哎，宫老师给我当了两年班主任，我从没看到她向别人认错！”
“这——金宝，那抗议书看来是没用了！你看看，校长来表扬了他，宫老师又向他道歉了！”
“孙军，我签名后，你没把那份抗议书拿给赵海和孙小胖他们看吧？”
······
赵海听出来了，后面那两位嘀嘀咕咕的同学，是钱金宝的同桌和孙军的同桌。他们大概开始后悔在那份抗议书上签名了。
宫洁说了这么两句话后，就再也没说什么。
孙大鹏拍了拍巴掌，又接上开讲了：“同学们，宫洁老师在这之前，也和大多数同学一样，对赵海同学有看法，认为他还是过去的那个赵海同学。
“现在，宫洁老师通过这次摸底考试，已经看到了赵海同学的巨大变化，她刚才真心地向赵海同学道了谦。
“我希望其他对赵海同学有看法的同学，也能像宫洁老师这样，面对事实，勇于承认和改正自己的错误认识。
“同时，我也希望赵海同学能戒骄戒躁，尊师爱教，认真听讲宫洁老师以后的每一节语文课。赵海同学，你表个态吧？”孙大鹏话题一转，调和起赵海和宫洁的矛盾来。
赵海从座位上站起来，恭恭敬敬地道：“校长的话，我一定牢记在心。我保证，今后每一节语文课，我都会认真听讲，认真完成宫洁老师布置的所有作业。”
“好！师生合力，必能断金！我再次预祝大家在今后的学习中，取得更好的成绩！宫老师开始讲课吧，我回去了。”孙大鹏转身，走下讲台，走出教室。
宫洁打开讲义夹，说：“同学们，今天这节语文课，原计划以我国文学泰斗、著名乡土作家王启瑞先生的《故乡》为范文，讲解一下作文作法。现在，我改变了主意，决定以一位同学在这次摸底考试中写的作文为范本，和同学们共同探讨一下，如何才能写出好作文来。”
说完，宫洁走下讲台，来到教室最前边靠近门口的那张课桌，从讲义夹中，抽出赵海的语文试卷来，对同学们说：“我先把这篇作文写到黑板上，大家现在传着读一读它。”
宫洁再次回到讲台上后，一边在黑板上写着字，一边继续道：“这篇作文，刚好五百字，它虽然篇幅短小，可却是一篇难得的好散文。”
宫洁先在黑板的顶部，用力地写下了“奶奶的坟”五个大字。接着，另起一行，默写起来——我小的时候，每逢阴历十月一日鬼节，总得跟着奶奶到村外的莹盘给先人上坟。
天刚蒙蒙亮，奶奶扛一张铁锨，锨柄上撅着一个粪篓子，颠着小脚，在野外的小路上，歪歪扭扭地跑着，撵前面飞奔的我。
······
没想到，宫洁将赵海的这篇作文背了下来！她默写得极快，只用了十几分钟，就把它全部写在了黑板上。
赵海读了读，竟然发现，宫洁连标点符号都写对了！
宫洁到底是教了四十年的书，她的粉笔字写得不但很快，而且特别好看。遒劲有力、行云流水般的粉笔字，让赵海的这篇作文增色不少。
拿到赵海语文试卷的两位同学，把头凑到一起，读完了作文后，一边回转身把试卷传给后面的同学，一边叫道：“是赵海的卷子！作文写得真不错！”
“嗯？是赵海的语文卷子！可是——他什么时候练出了这么一手漂亮的钢笔字啊？”
后面课桌上的同学惊呼出声。
宫洁默写完了《奶奶的坟》后，赵海的语文卷子，还没有在同学中间传看完毕。
宫洁就那样站在讲台上，默默地等待着大家传阅赵海的作文。